不用说深奥的真理,在这个年代,甚至最实际、最明显的真理也被忽视。每天我们都听到人们在谈论经济的状况,却不了解萧条和贪婪的关联。由于贪婪、嫉妒和骄慢,经济永远不会强大到保证每个人都能获得基本生活之所需。我们好似住在森林中的猴子,在吊挂的枝干上随处大小便。我们的居所,地球,已经愈来愈污染。我曾遇见过的一些人,责难昔日的统治者和君王以及古老的宗教,认为这些是所有冲突的根源,但是现代世俗世界并没有做得更好,反而更糟。现代世界有什么变得更好的?科技的主要效应之一,就是更快速地摧毁这世界。有人相信,在地球上的每一种生命系统和每一种维生系统,都在衰落之中。

 

我们现代人,应该是时候来想想心灵方面的事了。即使我们没有时间坐在座垫上,即使我们讨厌那些把念珠挂在脖子上的人,即使我们向一般朋友透露自己的宗教倾向会难为情。对我们所经验的一切事物之无常本性,以及执著于自我所带来的痛苦结果深切地加以思维,会带来和谐与安祥——即使不是带到全世界,至少能带到自己周遭。

 

只要你接受并修持这四种真谛,你就是一位“佛教修行者”。你可能为了自娱或头脑体操,而讲过这四种真谛,但若你不修持的话,就好像病人阅读药罐上的标签却不服用一样。另一方面,如果你修行,也没有必要到处标榜你是佛教徒。事实上,如果对你被邀请去社交场合有帮助的话,隐藏自己佛教徒的身分,是完全没问题的。但是要记住,做为佛教徒,你具有尽可能不去伤害他人、尽可能帮助他人的义务。这不是大不了的任务,因为如果你真心地接受并思维这些真谛,所有的这些行为都会自然流露。

 

同时,很重要的是要了解,做为佛教徒,你没有责任或使命去让全世界的人都改信佛教。佛教徒和佛教是两回事,就像民主党和民主一样。我相信许多佛教徒曾经、或正在对自己或他人做可怕的事,但令人鼓舞的是,迄今佛教徒未曾为了改变他人的信仰,而以佛陀之名发动过战争,或摧毁其他宗教的寺庙。

 

做为佛教徒,你应该坚守这个原则:佛教徒绝不以佛教之名参与或鼓励流血。你连只小虫都不能杀,更何况人?设若你知道某位佛教徒或团体这么做,那么,做为佛教徒,你必须抗议并且谴责他们。如果你保持缄默,你不只是鼓励他们,基本上你就和他们一伙,你就不是佛教徒。

 

四真谛好比茶叶,而所有其他用来实践这些真谛的方法,诸如修行、仪式、传统以及文化装饰物,就好比杯子一般。技巧和方法是能见而有形的,但真谛却不是。我们的挑战,是在于不要被杯子迷住。人们通常都比较喜欢在安静的地方在座垫上打坐,而不愿意去思索到底明日还是下一生会来得较早。外在的修行是可见的,因此我们的心很容易将它们贴标签为属于佛教的;然而“一切和合事物皆无常”的概念不是有形的,不容易指认。讽刺的是,无常的实证遍在我们周遭,但对我们而言,却毫不明显。

 

佛教的精义超越文化,但佛法有许多不同文化的人修持,他们用了各自的传统,像杯子一般,来装载教法。如果这些文化装饰物能帮助众生又不产生坏处,而且如果它们不与四真谛抵触,那么悉达多会鼓励这种修行。双手合掌虽然不一定意谓神圣或引请法力,但在许多文化中它是尊敬或问候的动作。因此,我们在佛教世界中到处看得到祈祷的手——从简单的双手合十,乃至五体投地的大礼拜这种复杂的姿势都有。但是如果悉达多遇见某种文化习俗是把女人和女孩都禁锢起来,他会认为这是不善的行为,不是因为这种行为的工具——牢房和钥匙——本身是丑陋的,而是因为它源自于男性的自私心,他们由于无明而执著于权力,纵容自己的占有欲、嫉妒心和自我保护。这种行为和第二种真谛是完全背道而驰的。

 

好几个世纪以来,人们制作了许多不同厂牌和风格的杯子。不论背后有多少善意,不论它们多好用,如果我们忘了里面的茶,杯子就会变成障碍。虽然它们的目的是承载真谛,我们却专注于方法,而非结果。因此大家拿着空杯子走来走去,或者忘了喝茶。佛教文化习俗的仪典和色彩,如果不是令一般人迷醉,至少也会让我们分心。烧香和点灯饶富异国情调而且容易吸引人,但无常和无我却非如此。悉达多自己曾说,最好的崇拜方式,就是单纯地忆起无常的原理、情绪的痛苦、现象无自性,以及涅槃超越概念。

 

在表象的层次上,佛教可能看起来非常仪式化和宗教性。佛教的一些规矩,诸如藏红袍子、仪式与法器、焚香与供花、甚至连寺庙等都是有形的——它们可见,也能被拍摄。我们忘记了它们只是方法,不是结果。我们忘记光是做法事或守纪律,如吃素、穿袍子等,并不必然是佛陀的追随者。但人心喜爱象征和仪式,因此它们变得几乎是不可避免,不可或缺。西藏的沙坛城和日本的禅宗庭园是很美丽;它们能启发我们,甚至可能做为了解真谛的工具。但真谛本身,既非美丽,也非不美丽。

 

虽然我们也许可以不要诸如红帽、黄帽或黑帽等东西,但有些仪式与规矩却普通可取。只要你真正是在思维真谛的话,我们不能说躺在吊床上、手拿插有小雨伞的饮料来做禅定是绝对错的,但是诸如端正坐直等对治方式,事实上有很大的好处。正确的姿势不只容易做到,而且十分经济,它还能让你的情绪不被经常霸占而令你迷失的快速反应所控制。它给了你一些空间,让你更清醒。其他制度化的仪式,例如群体仪典和宗教性的阶级架构可能有些益处,但重要的是了解它们也曾被往昔的大师们批判嘲讽。我个人认为这些仪典一定就是许多西方人把佛教归类为膜拜式宗教的原因,虽然我们在四真谛中,找不到一丝一毫有关膜拜的蛛丝马迹。

 

现在佛教在西方渐渐盛行,我曾听说有人将佛教教法改变来配合现代的思考方式。如果有任何东西需要改变,应该是仪式和象征,而非真谛本身。佛陀曾说他的规矩和方法应该顺应时空而适切地改变,但是四真谛不需更新版本或修改;而且,事实上也不可能这样做。你可以换个杯子,但茶还是纯的。历经二千五百年,从中印度的菩提树下历经了四千零七十八万一千零三十五英呎到纽约的时代广场,“一切和合现象皆无常”这个概念,仍然适用。你无法扭曲这四项真谛;它完全没有任何社会或文化的例外。

 

不像某些宗教,佛教不是规定一个女人应该有多少个丈夫,应该到何处去付税,或如何惩罚窃贼等的生活指南。事实上,严格说起来,佛教甚至连婚礼的仪式都没有。悉达多教法的目的,不是去说人们想听的话。他之所以教法,是由于有强大的动力,希望众生能解脱他们对真理的谬见和无尽的误解。然而,为了要有效地解释这些真谛,悉达多根据不同听众的需要,用了不同的方式和方法来教导。这些不同的教法现在被标示为佛教不同的“宗派”。但所有宗派的基本见地都是一样的。

 

宗教有领袖是正常的。有些宗教,像罗马天主教,有繁复的阶层组织,由具有完全权威的领袖执行决策及判定。和一般人理解的不同,佛教没有这样的人物或制度。达赖喇嘛是西藏流亡团体的非宗教领袖,也是全世界许多人的宗教导师,但不见得是所有佛教的领袖。在西藏、日本、寮国、中国、韩国、柬埔寨、泰国、越南和西方的各种形式和宗派当中,并没有一个权威性的单位,有权力来决定谁是或谁不是真正的佛教徒,没有人能宣布谁应该或不应该受惩罚。这种缺乏中央集权也许会带来混乱,但也是一种福气,因为人类的每一种制度的每一种权力泉源,都可能腐败。

 

佛陀曾说,你是自己的主宰。当然,如果有具格上师花力气把真谛教导给你,你是非常幸运的。在某些情况下,这种上师应该比佛陀更受尊重,因为千佛可能曾经出现,但对你而言,是这位上师把真理带到你的门口来。寻找心灵导师完全要靠自己。你有充分的自由去分析他。当你完全确信了上师的真实性之后,接纳他、忍受他、欣赏他,就是你修行的一部分了。

 

尊敬和宗教性的热诚二者常被混淆。由于不可避免的外相,而且由于某些佛教徒的技巧不足,局外人可能认为我们把佛陀和传承上师当成神一样的来崇拜。举例来说,中国人称某些上师为“活佛”,这种称谓是蛮危险的,因为虽然一个人可能藉由观想老师如佛陀一般而获得利益,但是不熟悉的人可能会认为这个学生被虐待狂骗子所蒙骗了。

 

如果你想知道怎样才能决定一条正确的道路的话,只要记住任何与四真谛不相抵触的道路,都应该是安全之道。终究而言,并非位阶高超的上师在守护佛教,四真谛才是护卫者。

 

我要一再强调,了解真理是佛教最重要的面向。多少世纪以来,学者和思想家们,接受悉达多的邀请,尽心地去分析他的发现。数以千计的典籍对他的话语详尽地分析和辩论,就是最好的证明。事实上,如果你对佛教有兴趣,欢迎你去探掘每一个可疑之处,完全不用担心被贴上亵渎者的标签。无数的智者都是先对悉达多的智慧和远见感到敬佩,然后才生起信心和虔敬心。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曾经有一时,许多王子和大臣,毫不犹豫地抛下宫廷生活,前去追寻真理。 

 

然而,作为悉达多的追随者,不必要模仿他的每一个行为——你不需要趁太太熟睡时出走。很多人认为佛教和抛家弃子、离开工作、隐遁山林是同义字。导致这种禁欲生活形象的部分原因,是因为许多佛教徒都崇敬经典和教法中的苦行僧众(mendicant),就如同天主徒崇敬阿西西的圣方济(St.Francis of Assisi)一般。我们对佛陀于摩竭陀城中赤足托缽,或密勒日巴在山洞中以荨麻汤维生之形象,会油然生起震撼与感动。一位单纯的缅甸比丘托钵接受供养的安祥身影,也会吸引我们的想像。

 

然而,佛陀还有完全不同类型的追随者。举例来说,阿育王步下了镶嵌珍珠黄金的皇家马车,誓言将佛法传播到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他跪在地上,手上抓了一把沙,宣告他要兴建与手中沙粒一样多的佛塔。而事实上他也做到了。因此,一个人不管他是国王、商人、娼妓、吸毒者或企业执行长,都可以仍然接受四真谛,因为基本上,我们所珍惜的,并非放弃物质世界的这个实际的出离行动,而是珍惜能了解并接受真谛的能力。

 

我们要了解这四种见地,不一定就得抛弃一切;反之,我们对事物的态度开始改变,它们的价值也因而改变。就因为你的财富比某人少,并不表示道德上你就比他清高。事实上,谦卑本身可能是虚伪的一种形式。当我们能了解物质世界无自性和无常,出离就不再是一种自我虐待的形式。它并不是要我们折磨自己,“牺牲”一词就具备了不同的意义。有这样的了悟,一切事物的重要性会和吐在地上的口水差不多。我们对口水不会伤感。失去这种伤感,就是大乐之道,称为善逝(sugata)。能了解出离为大乐,往昔的印度有其他许多王子、公主及将军自宫廷生活出离的故事,就不足为怪了。

 

在印度这样的国家里,爱好真理、尊敬追寻真理的人,是一种古老的传统。甚至在今天,印度社会不但不轻贬出离的行者,反而尊崇他们,如同我们尊敬哈佛或耶鲁大学的教授一般。虽然,在企业文化挂帅的今天,这个传统有些淡化了,但是你还能看到赤身裸体,身上涂满白灰的苦行僧(sadhus),放弃了成功的律师事业,成为游方的行者。当我看到印度社会如何尊敬这些人,而不是把他们当成不光彩的乞丐或瘟疫驱走,我全身都会起鸡皮疙瘩。我不禁想起如果他们出现在香港的万豪酒店,那些迫切地想要模仿西方模样的新贵华人,对这些身涂白灰的苦行僧会作何感想?门房会替他们开门吗?或者,在洛杉玑Bel Air酒店的人员会怎么反应?这个时代,人们不崇拜真理和尊敬苦行僧,反而崇拜广告看板,尊崇抽脂减肥。

 

当你读到这里,也许会想,我既大方又好布施,而且对自己的东西没太多贪恋执著。你也许真的不是坚守荷包的人;但当你正在布施时,如果有人把你最心爱的铅笔拿走,你可能会生气得想把他的耳朵咬掉。或者如果这时有人说,你就只能给这么一点吗?你可能会十分气馁沮丧。当我们布施时,常被这个“布施”的观念所卡住。我们攀附于其结果——如果不能要个好的来生,至少也要在此生受到表扬,或者也许只是墙上的一面奖牌。你捐出个手镯,却大张旗鼓——有仪式、褒扬及感谢;但如果有人抢走你的手镯,那又另当别论了。你会了解因为你想出风头,想要演出,你才布施。我也曾遇见过许多人认为自己好善布施,只因为他们曾捐钱给某个博物馆,甚至只是给了自己的子女,而希望得到他们终生的忠诚。

 

道德如果不能随伴这四种见地,同样地也可能扭曲。道德喂养自我,把我们变成清教徒心态,批判和我们道德观念不同的人。我们执著于自己的道德观,看不起别人,并且想把我们的观点强加于他人,甚至不惜夺取他们的自由。伟大的印度学者及圣者寂天(Shantideva),是位出离王室的王子,他教导我们,要避免碰上任何一切不善的事物是不可能的,然而,只要我们能应用这四见地的任何一项,就能避免一切的不善。如果你认为整个西方世界是被魔鬼盘踞或者是不道德的,要征服它、重建它是不可能的,然而若你内在能具备容忍,就等同于征服了。你不能整平整片大地,但穿上了鞋,就能避免粗糙而不适的表面。

 

如果我们能在经验上,而不只是智识上了解这四种见地,就能开始化解我们对如幻事物的执著。这种解脱,就是我们所称的智慧,而佛教徒尊崇智慧胜于一切。智慧超越道德、慈爱、常识、容忍以及素食主义,它并非人们需要向外寻求的神化灵性,我们要生起智慧,首先要听闻四见地的教法,而且不只是接受它表面的意思,更要分析并思索。如果你确信这条道路能替你清除某些迷惑,带来某些解脱,那么你就可以确实将智慧付诸实践。

 

有一个很古老的佛教方法,就是上师给弟子一根白骨,然后指示他们去思索其起源。经由这种思维,弟子终将了解这根白骨是生之结果,而生是业报之结果,而业报是贪着之结果等等。彻底地相信了因缘与业果的逻辑之后,他们就能开始时时刻刻、在各种状态下运用觉知,这就是我们所谓的禅定;而能带给我们这种资讯和了解的人,我们尊他们为师,因为虽然他们有深刻的了悟,可以快乐地活在山林之中,可是他们愿意留在这里,为那些还在黑暗之中的人解释见地。因为这种资讯能帮助我们从各种不必要的打嗝中解脱,我们对解释者会有自发的感激,因此我们佛教徒对老师致敬。

 

一旦在智识层面接受了见地,你就可以应用任何能够加深了解和领悟的方法。换句话说,你可以用任何技巧或修行来帮助你,将认为事物是坚实的习惯,转化为视它们为和合、相互依存并且无常的习惯。这才是真正的佛教禅定和修行,而不只是笔直地坐在那儿像个纸镇而已。

 

纵然在智识上我们都知道自己不免一死,但是小若一个随口的恭维,就能遮蔽这种认知。如果有人说我们的指节看起来很优雅,马上我们就发现自己试图寻找保养指节的方法。突然间我们认为有东西需要保护,否则会失去。这年头,我们不断地被许多必须除去的新东西以及必须拥有的新事物所疲劳轰炸。我们比往昔更需要各种方法来提醒自己,帮助我们习惯这些见地,如果不是剃光头或隐居山洞的话,可能到了要挂根骨在汽车后照镜前的地步了。伦理和道德与这些方法结合,就会变得很有助益。伦理和道德在佛教中也许次要,但它们的重要性在于能将我们带近真理。但是,即使有些行为看似善良而正面,如果它会带我们远离四真谛的话,悉达多本人会劝诫我们离弃这种物质主义的精神修行。

 

在佛教中,任何建立或强化这四种见地的行为,就是正确的道路。即使状似仪式性的修行,例如焚香或修持神秘禅定及咒语,都是为了帮助我们专注于这四种真谛而设计的。

 

而任何与这四种见地矛盾,包括有些看似慈悲的行为,都不是佛教道路的一部分。甚至空性的禅定如果不符合这四种真谛,都会变为纯然否定,只是断见之道而已。

 

为了沟通起见,我们可以说这四种见地是佛教的主干。我们称之为“真谛”,因为它们是单纯的事实。没有人制造了它们:它们不是佛陀神秘的天启,也不是佛陀开始教法以后才变成的事实。依照这些原则生活,并非仪式,也非技巧;它们不属于伦理或道德,也无法被专属或独享。在佛教中,没有所谓的“不信神的异端”或“亵渎上帝者”,因为不存在你必须忠诚的对象,也没有可以污辱或怀疑的对象。然而,对不觉知或不相信这四种真谛的人,佛教徒认为他们是无明的。然而无明并非拿来做为道德判定的原因。如果有人不相信人类已经登陆月球,或者认为地球是扁平的,科学家只会说他是无知,而不会说他亵渎科学。相同的,如果他不相信这四种真谛,他并非异端。事实上,如果有人能证明这四真谛的逻辑是错误的,证明攀缘自我并不痛苦,或有些元素并非无常,那么佛教徒会很愿意去遵从那条道路。因为我们所追寻的是证悟,而证悟意指对真相的了悟。然而,至少到今天,多少世纪以来,未曾出现过任何否定这四个真谛的证明。

 

如果你忽略这四个真谛,但由于对这个传统的爱而坚称你是佛教徒,那么这就是表象的虔诚心。佛教的大师们相信,不论你如何自己贴标签,除非你对这些真谛有信心,否则还是会继续活在一个幻相的世界中,却相信它是坚固而真实的。虽然这种信念能提供短暂的无明之喜乐,但是它终究还是会带来某种形式的焦虑。然后你就得花上所有的时间试图解决问题,去除焦虑。你需要不断地解决问题,好像染上毒瘾一般。试问,你曾经解决过多少问题,然后看着其他的问题又生起?如果你乐于这种循环,那么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但是当你了解到问题永远不会有结束的一天,那么,探寻内在真谛的开始就到来了。尽管佛教不能解决世界上所有暂时的问题和社会的不公正,然而如果你正好开始探寻,而你正好和悉达多有缘,那么你可能会接受这四种真谛。果真如此,那么你就该考虑认真地追随他。

 

业这个概念,无可否认地是佛教的商标,它也包含在这四个真谛之中。当因缘和合而且没有障碍时,结果就会出现。结果就是业。业是由意识(心、或自我)所集合而成的。如果这个自我因贪爱或瞋恨而行动,就会产生恶业。如果念头或行为的动机是基于慈爱、忍耐和希望他人快乐的原因,就会产生善业。然而,动机、行为和业果本质上皆是如梦如幻的。超越业报,不论是善是恶,就是涅槃。任何不是根基于这四种见地的所谓善行,都只是正义(Righteousness)而已,它不是悉达多的究竟之道。即使你能喂饱全世界所有饥饿的众生,但是如果你完全无这四种见地,那么它只是一个善行,而非通往证悟之道。事实上,它可能会是一个设计用来豢养和支撑自我的正义之行。

 

由于这四种真谛,佛教徒可以经由忏悔而修持净化。如果有人觉得自己脆弱或有罪而气綏,认为罪恶一直阻碍他的证悟,那么他可以宽心。了解罪恶是和合的,因此它必定是无常而可净化的。在另一方面,如果有人觉得能力或功德不足,他也可以宽心。知道功德可经行善而累计,功德不足是无常的,因此也可以改变。

 

佛教徒实践非暴力,并非只是微笑退缩或温顺体贴而已。暴力的基本原因来自于执着极端的想法,例如公平或道德。这种执着通常来自于采取二元见地的习惯,例如善与恶、美与丑、道德与不道德等。个人僵化的自我表现正义感占据了所有的空间,以至于容不下对他人的同情心,理智因而丧失;如果能了解所有这些见地或价值观、以及鼓吹它们的人都是和合而且无常的,就能防止暴力。当你没有我执,不攀缘自我,就完全没有理由使用暴力。如果能了解到敌人是被他们自己的无明和瞋恨等强大的影响力所控制,知道他们是陷于习气之中而无法自拔,我们就会比较容易原谅他们令人恼怒的行为。相同的,如果有精神患者侮辱你,你不会有理由生气。如果我们能够超越相信二元现象的极端,就能超越暴力之因。

 

另一个例子,大家来想想布施。当我们开始了解第一个真谛,就会视一切事物为短暂而无价值,把它们看成像救世军捐献袋里的东西一般。我们并不一定要将一切都给光,但我们对它们不会有执著。当我们了解所有的财物都是无常的和合现象,无法永远紧握不放,布施实际上就已经实现了。

 

了解了第二个见地,我们可以发觉自我这个吝啬者是主要的罪人,它除了给我们穷困的感觉之外,一无是处。因此不攀缘于自我,我们找不到原因来执著于财富,因而再也不会有吝啬的痛苦。布施成为一种愉悦的行为。

 

了解了第三个见地,我们了解攀缘只是徒劳,因为不论我们攀缘什么,它们都不具真实存在的本性。它好比是在梦中,将亿万元在街上送给陌生人。由于那是梦中的钱财,所以你可以大方地施舍,而且你还可以获得这种经验的乐趣。根据这三种见地的布施,一定会让我们了解到这是无目标的。它不是要用忍受牺牲来换取认同,或保证得到一个更好的来生。

 

没有价码、期待或附带条件的布施,让我们得以一窥第四个见地——解脱是超越概念的这个真理。

 

如果我们将布施等善行的圆满与否,以物质标准来衡量的话——譬如说除去了多少贫困——那我们永远无法达到圆满。光是资助一座在柬埔寨的孤儿院,都可能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穷困是无尽的,穷人的欲求也是无尽的。甚至富人的欲求都是无止境的;事实上,人类的欲望永远不可能完全满足。但是根据悉达多——布施应该以布施者对布施物,以及布施者对布施者自己——这两方面的执著程度来评量,一旦你了解自我以及所有的财富都是无常而不具真实本性,就不会有执著,而那就是最圆满的布施。因此,佛经中鼓励的第一种行为,就是修持布施。首先你以不昂贵的东西,诸如水、花等开始,引入布施的习惯,然后渐渐进展到(意念上)供养我们的家庭、住宅,甚至整个宇宙。这种布施可能看起来非常宗教化或仪式化,但它的要义是消除我们对恒常的概念。 

 

见地,是任何宗教的核心。在跨越宗教(interfaith)的会议场上,我们可能不得不以外交辞令同意所有的宗教基本上都一样,但事实上它们有非常不同的见地。而除了你自己之外,没有人能判断哪一个见地比较好,只有你自己,做为一个独立的个人,以你的心智能力、喜好、感觉及背景,才能选择最适合你的见地。如同丰盛的自助餐,各种不同的菜式提供了每个人各自之所需。举例来说,耆那教(jain)中,非暴力(ahimsa)的讯息如此美好,令人不解的是为何这个伟大的宗教不像其他宗教一样盛行,而基督徒的爱与救赎,则带给了百千万个心灵安祥与和谐。

 

局外人可能会对这些宗教的外相觉得陌生而不合逻辑。许多人对于缺乏明显理性的古老宗教和迷信感到忧虑,这是可以理解的。举例而言,许多人对佛教比丘的藏红袍子和光头都无法理解,因为这和科学、经济或现代化的生活毫无关连。我不禁怀疑如果将持有这种看法的人,送到西藏寺院中,面对着愤怒尊和赤身女性相拥的壁画时,他们会怎么想。也许他们会以为看到印度爱经(Karma Autra)中的性爱画面,或更糟的,以为见到了堕落和邪魔崇拜的铁证了。

 

看到耆那教修行者裸体行走,或印度教徒膜拜似牛或猴的神祗时,局外人可有会感到震惊。有些人很难理解,为何回教徒以禁止偶像崇拜的深奥哲学,做为摧毁其他宗教圣物的合理化藉口,而在回教最神圣的地点,麦加的卡阿巴(Ka´aba),每年却有数以百万计的朝圣教徒络绎不绝前来瞻仰神圣黑石(Hajael Asward)。对那些不了解基督教的人,可能很难理解为何基督徒不选择耶稣在光辉时期的故事,而是被钉在十字架上最幽暗而令人感伤的章节。他们可能很难去了解,那中央圣像、那十字架,都让这位救世主看起来非常无助。然而这些都只是外相。以外相来评估或判断一条道路或宗教,不仅不智,更可能导致偏见。

 

我们也不能以严格的行为规范定义一个宗教,严守规矩并不能造就出一位好人。据说希特勒就是素食者,并且非常重视自己的仪容。然而纪律和优雅的外貌本身并不是神圣的。一些严守纪律而且衣装整洁的盖世太保军官,执行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谋杀。而且归根究底,由谁来决定什么是“好”的?在一个宗教里的善,可能是另一个宗教的恶或无关紧要的。比如说,锡克教男士从不剪发或剔须,但东西方传统的出家人通常都剃光头,清教徒则可以随意处置他们的头发。每一个宗教对于它们的象征和修持都有深刻的解释——为何不吃猪肉、不吃虾、为何必须剃头或不准剃头。然而在这些无尽的可与不可之间,每个宗教必定有个基本的见地,而见地才是最为重要的。

 

如同所有其他的宗教,佛教也有一些行为规范,但对佛教徒而言,这不是最重要的。如果法国政府突然决定禁止佛教徒在香榭大道上穿着藏红袍子,佛教徒应该不会有异议。事实上,如果在公众场合中不穿藏红袍子能增进祥和与宁静,佛教徒应该会乐于遵从,因为祥和与宁静接近佛教的核心。

 

决定行为是否恰当,最终的参考点是见地。评估行为,要看它和自己的见地是否相配。如果你居住在加州的威尼斯海滩,而你具有苗条是美好的见地,你的动机是想减肥,也一直在沙滩上禅思这样会有多好,你的行为可能就是避免米饭和甜甜圈、吃青菜沙拉,外加每周运动五次。但假如你是住在东京的相扑选手,你的见地是超级肥胖是美好的,你的动机是要增加体重,而你一再地沉思不要当一个瘦小的相扑选手,你的行为就会是尽量吃米饭和甜甜圈。因此吃甜甜圈到底是好是坏,全赖你的见地而定。同样的,我们可能会误以为某些人不吃肉是心怀慈悲,但实际上他们的见地可能只是认为肉类不好,会增加胆固醇而已。

 

最终,不充分了解他人的见地,就不能判断他的行为。

 

佛教的一切方法都可以用四法印来解释——一切和合现象皆无常、一切情绪皆苦、一切事物无自性,以及涅槃超越概念。佛教经典所提倡的第一言行,都是基于前面所讨论过的这四个见地或四个真谛。

 

在大乘经典中,佛陀规劝弟子们不要吃肉,不仅因为带给另一众生直接的伤害是不善的,吃肉的行为也不符合四个见地。当你吃肉时,在某个程度上你是为了生存——维持自己的生命。这个生存的欲求和你想要恒常有关,为了活得长久因而消耗另一众生的生命。如果放一个动物到你的嘴里能延长你的寿命,那么,从一个自私观点来看,可能还有理由这么做。然而事实上,不论塞多少尸体到你的嘴里,你还是不免一死,甚至也许会更早。

 

也许有些人吃肉是为了资产阶级的原因——品尝鱼子酱,因为它奢华;食用虎鞭,为了增加性能力;服用燕窝,藉以保持青春的皮肤。没有比这些更自私的行为了——就为了自己的虚荣,另一个生命因而结束。在相反的状况下,我们人类甚至不能忍受被蚊子叮上一口,更不必想象自己被关在拥挤的牢笼里,嘴喙被切除,与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们一起等待被宰杀,或被养肥做为人肉汉堡。

 

这种攀缘于自我是无明,而我们已经谈过,无明带来痛苦。以吃肉为例子,他人也因而受到痛苦。由于这个原因,在大乘经典中有一种修行,是将自己设身于这些动物的境地,出于慈悲心而戒食肉。当佛陀禁止食肉,他意指所有的肉类。他并没有因为情感因素而单指牛肉,或指猪肉因为它不干净,他也未曾说因为鱼没有灵魂,所以吃鱼没关系。 

 

这年头,常会见到有人混杂各种宗教来调适于自己之所求,试图做为不分教派者。他们尝试从佛教的观点来解释基督教的概念,或寻找佛教与苏菲教、或禅宗与商业的相似之处。当然,人们总可以在任何两个存在的东西之间至少找到细微的类同——但我不觉得这种比较是有必要的。虽然所有的宗教都是起始于某种博爱的目标,通常是为了去除痛苦,但是它们之间都有基本的不同。它们都像药方,是为了减少痛苦而设计的;但如同药方,它们也依病人或病症而有所不同。如果你被毒葛刺伤,那么菱锌药膏是恰当的疗方。但是如果你患的是血癌,你不会试图找出菱锌药膏和化疗的相似性,然后用这药膏来治疗血癌就因为它比较方便。相同的道理,混杂宗教是没有必要的。在本书中,我尝试提供大家一瞥佛教见地的要义。在所有的宗教中,见地是修行的基础,因为见地决定我们的动机与行为。俗谚“勿以貌取人”是真切的。我们无法仅凭外貌来判断我们的邻居;明显的,我们也无法仅以表象来判断像宗教这么个人化的东西;我们甚至无法以各个宗教所倡导的行为、伦理、道德或规范来判断它们。

 

如果认真的想要达到证悟,我们需要有力量放弃对我们非常重要的事物,而且需要有极大的勇气独自步向这条道路。不追求赞誉和收获,不逃避批判和损失的人,可能会被烙上不正常或疯子的头衔。用世俗的观点去看,证悟者可能看似不正常,因为他们不协商、不被物质利益所诱导或左右、不会感到无聊、不寻刺激、没有面子可丢、不依循礼仪规范、绝不为个人利益而虚假、绝不为博取他人好感而做事,也不会为显露而示现他们的特长和能力。但是如果对他人有利益,这些圣者会竭尽所能去做,不论是遵循完美的餐桌礼仪,或是领导一个财星五百大企业。在二千五百年的佛教历史上,可能有无数的证悟者从未被发现,或因为被认为精神不正常是放逐。只有极少数被赏识为具有所谓“疯狂智慧”的人。但仔细想想,我们才是不正常的人,为了回音似的赞誉而昏头转向,为了批评而忧伤,为了快乐而攀缘执著。

 

不要说超越时间与空间;光是超越毁誉似乎都很难达到。但是如果我们开始了解——不只是智识上,而是情感上的——一切和合事物皆是无常,那么我们的执著就会减少。我们确信自己的思想和财富有价值、重要而恒常的信念也会开始减弱。如果有人告诉我们只能再活三天,我们的行为就会改变。我们不再会执著于把鞋子放整齐、熨平内衣裤或屯积一大堆化妆品。我们可能还是会去逛街购物,但会有一种全新的心态。如果我们稍微了解,某些熟悉的观念、感觉和事物只是如梦幻般存在的话,就会发展出更幽默的态度。在生活中体认幽默,能避免痛苦。我们仍然会经历情绪,但它们不再能戏弄我们,蒙蔽我们。我们仍然能坠入情网,但没有被拒绝的恐惧。我们会使用自己最好的香水和面霜,而不会留到特别的场合再用。如此,每一天都会是特别的一天。

 

佛的功德是无法言喻的,如同虚空似地无尽。我们的语言和分析能力只能达到宇宙这个概念。一只愈飞愈高,想要找到虚空尽头的鸟,终究只是达到自身的极限,而必须回到地面上来。

 

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经验,最好的比喻是如同一个史诗般的梦,其中有复杂交错的故事,有高有低、有剧情、有悬疑。如果有一段梦是充满了魔鬼或野兽,我们就想逃走。当我们睁开眼睛,看见天花板上旋转的风扇时,才会松一口气。为了沟通起见,我们说,我梦见魔鬼在追我,而且我们为逃脱魔掌而松了一口气。但是在这儿,并不是魔鬼走掉了,魔鬼在夜里从未曾进入你的房间,而当你正在经历恐怖的魔鬼经验时,它也不在那儿。当你觉醒而证悟,你从来未曾是身为众生,你从来未曾挣扎过。从那时候开始,你不用提防魔鬼返回。当你证悟了,你无法回想你是愚痴众生的情形。你不再需要禅定。你不需要记忆任何事,因为你从未忘记任何事。

 

如同佛陀在般若经中所说,一切现象如梦如幻,甚至证悟也如梦如幻。设若有任何比证悟还伟大的,它也是如梦如幻。他的弟子——伟大的龙树曾写过,佛陀从未说过在你离弃了轮回之后,涅槃才会在那儿出现。轮回之不存在,就是涅槃。一把刀变利,来自于两种耗损——磨刀石的耗损和金属的耗损。同样的,证悟就是染污耗尽、染污的对治也耗尽的结果。最终,我们连证悟之道路也要抛弃。如果你仍然界定自己是一位佛教徒,那么你就还未成佛。

 

除了一般的时间和空间概念之外,佛陀也抛弃了一切细微情绪的二元分别。他不视誉胜于毁,得胜于失,乐胜于苦,名胜于贱,他不受乐观或悲观所影响。没有一件事比另一事物更吸引人,或需要投入更多的力量。想象我们不再受无谓的赞美或批评所缚,而是如佛一般地听闻——只是音声,如同回音;或者如同我们在临终时刻的听闻一般,亲人们称赞我们有多美好,可能会令我们有点开心,但同时我们已经不在乎、不受影响了。我们不会再执著于字眼上,如同生菜沙拉之于老虎。你可以想象如果一切世间的诱惑都不具吸引力,而你能超越各种贿赂或劝诱的话,会是如何。如果能不被赞誉所收买,不被批评所打击,我们就会有无比的力量。我们会极度的自由,不再会有不必要的期待与恐惧,汗水和血液,以及情绪性的反应。我们终将能把“我一点都不在乎”付诸修行。不去追逐他人的接纳,也不去逃避他人的排斥,才能珍惜此刻所拥有的一切。大部分的时间,我们都在想延续好的东西,或者在未来用更好的来取代它;或者我们沉溺于过去,忆念着曾经快乐的时光。讽刺的是,我们事实上并未曾真正珍惜过我们所怀旧的那个经验,因为当时我们正忙着攀执于期望与恐惧之中。

 

我们像是沙滩上的儿童,忙着堆造沙堡,而圣者恰如在阳伞下望着我们的成年人。儿童们为了自己所创造的东西着迷,为了贝壳和铲子争吵,被拍上岸的浪头惊吓。他们经历各种各样的情绪。但成年人躺在附近,啜饮着椰子鸡尾酒,只是观看着,没有批判,不因为沙城堡建得好而得意,也不因为有人意外踩到烽火塔而生气或悲伤。他们不像儿童一般地纠缠在戏剧之中,我们还想要求什么更好的证悟呢?

 

在世俗世界中,对证悟最接近的比喻就是自由。事实上,在个人生活和社会上,自由的概念是我们的原动力。我们梦想着一个能随心所欲的时空,就像美国梦。在我们的演说和宪法当中,我们把自由和个人权利拿来像咒语一般地念诵;但是在内心深处,我们并不真正想要它。如果被赐予完全的自由,我们可能会不知如何是好。我们没有勇气和能力来善用真正的自由,因为我们无法免于自己的傲慢、贪婪、期待与恐惧。如果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突然消失,只剩下一个人,我们可以想见他有全然的自由——他可以大叫、不穿衣服四下游荡、违犯法律——虽然这样的世界不再有法律,也没有证人。但迟早他会开始觉得无聊、寂寞,希望有同伴。而人际关系的最根本就是需要为他人放弃自己的一些自由。因此如果这位孤独仁兄的愿望实现,获得了一位同伴,这位同伴很可能会我行我素,因而有意无意地减损了他的自由。这怪谁呢?当然是这位孤独仁兄了。因为他的无聊造成了他的减损。如果不是无聊和寂寞,他可以还是自由的。

 

我们善于限制自己的自由。即使能够,我们也不愿裸体四下走动,或者拿死鱼当领带去面试求职,因为我们想赢得好感,交到朋友。纵使另类或民俗文化能提供很多智慧,我们也可能不愿接触它们,因为我们不愿被指为嬉皮一族。

 

我们居住在责任和规范的牢狱之中。我们把个人权利、隐私权、拥枪权、言论自由等说成重大议题,但我们却不愿意与恐怖分子做邻居。当事关他人,我们就要加以限制。如果他人全然自由,你就可能得不到你要的一切。他们的自由会限制你的自由。当马德里的火车和纽约的建筑物被炸毁时,我们责怪中央情报局纵容恐怖分子到处逍遥。我们认为政府的职责是保护我们免于受到侵害。但侵害者和恐怖分子却视自己为自由战士。同时,我们又希望自己是政治不正确的公正之士,因此当我们貌似外裔的邻居被政府探员找麻烦时,又可能为他抗议。对于不切身的议题保持政治正确是特别容易的事,但无论如何,我们很可能成为自己政治正确的受害者。